果然如張新所說, 學校很快就來電了。

兩節晚自習，張新都在講上次月考的語文試卷，雲柚考得不?錯, 訂正錯題後，心不?在焉地聽著。

雨勢並未減弱, 砸在玻璃窗上，滴答作響, 講臺上的張新講得慷慨激昂, 尤其是說到大家錯得較為集中的題時，聲調都拔高了幾分，雲柚眼睛無神地盯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，腦袋裏卻不?停地回放剛剛在樓下?與周淮讓意外撞見的一幕。

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深, 雲柚卻毫無察覺。

“劈刺劈刺”兩聲響起, 雲柚意識回籠，目光緩緩移到聲音來源處。

又是上課不?認真聽講的盛朗。

雲柚皺眉沖他使眼色。

老班的課，你瘋了，小?心被叫家長。

盛朗不?以為然，在一張紙上嗖嗖寫下?一行字, 趁張新轉身，扔到她桌上。

雲柚嚇得差點心臟驟停, 急忙抓在手心, 往課桌裏塞，盛朗向來喜歡惡作劇，見她慌裏慌張的模樣，愈發玩心大發, 又寫一張，找準時機往她桌上扔, 可這回，用力?過?猛，徑直砸向坐在雲柚左側的學習委員，夏友玲。

夏友玲是除班長之?外最講究紀律的人，班上大多數人都不?喜歡她。

很重要的原因之?一就是她特別喜歡打小?報告。

更何況，現在盛朗傳紙條都舞到她臉上了。

雲柚自覺不?妙，剛想補救，哪知?夏友玲直接舉手。

“老師，盛朗和雲柚上課傳紙條。”

雲柚心下?一沈。

完了完了，完蛋了。

張新走下?講臺，站在雲柚和盛朗中間?的走道，手一攤，“拿出來。”

夏友玲見狀，撿起地上的紙團，遞給張新，“老師，這是盛朗剛剛傳的。”

盛朗瞪了夏友玲一眼，站起身，把責任全攬在自己身上，“是我非要找雲柚說話，她都沒搭理我。”

班上傳來細細碎碎的低笑聲，張新大吼：“都笑什麽笑，你看?看?你們，月考考那麽大點分，心思全都不?用在學習上，整天搞這些有?的沒的。”

隨後，他看?了眼紙條上的內容，語氣更冷了幾度，“你們兩個，下?課來我辦公室！”

接下?來的十幾分鐘裏，雲柚備受煎熬，她害怕張新會一氣之?下?叫家長，如果李知?惠知?道她上課跟男生傳紙條，她就死定了。

晚自習是最後一節，放學後，雲柚拜托齊曉曉跟姜南星說一聲她去辦公室了，而後收拾好?東西?，和盛朗一起跟著張新下?樓了。

彼時，柯旸和周淮讓剛好?走出教室，撞見這一幕，很有?經驗的柯旸一眼就看?出來。

兩人這是要被訓的節奏。

2班的張勝凱拎著書包跟同行的男生說笑，經過?1班時，說的話正巧被不?知?緣由?的兩人聽見。

“你們說，老班今天怎麽發這麽大的火，平時傳紙條的人多了去了，大不?了就是上課罰站，也沒說還要單獨叫到辦公室的。”

“你不?知?道最近老班把雲柚當成重點培養對象啊，以她的分數，學傳媒肯定能上個不?錯的重點，再說，傳紙條的人是誰，咱們班的刺頭，盛朗，肯定是怕把重點培養對象帶壞了唄。”

“哎，你們就不?好?奇紙條上寫了什麽嗎？老班可是看?了紙條後才發了那麽大的火。”

“該不?會是，他們倆，早戀吧！”

“也不?是沒有?可能啊，自從換了座位，你們難道沒發現盛朗經常找雲柚說話嗎？”

“我靠，要是真的，盛朗這小?子藏得夠深啊！”

......

男生漸行漸遠，聲音逐漸消失，但?該聽見的也都聽清楚了。

辦公室裏，沒有?其他老師，“啪”地一聲，張新拍了下?桌上攤開的紙條，上面寫著幾個大字：你在笑什麽！

“說說吧，什麽情況！”

盛朗率先說道：“張老師，我都說了是我非要傳紙條給雲柚的，再說您看?，紙條上面就只?有?我一個人的字跡，更說明了這事跟她沒關系，要叫家長或者課文罰抄，我都可以。”

張新揮揮手，“我不?聽你說，雲柚，你說。”

雲柚壓根不?敢看?他，抿著唇，一言不?發。

“老師，你老逼她做什麽，我都說了一人做事一人當，跟雲柚沒有?關系。”

張新重重地拍了拍桌子，雲柚渾身一抖，而後，聽見他說：“你現在跟我在這裏逞什麽英雄，傳的時候怎麽沒有?想過?後果。”

盛朗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，雲柚擔心再這樣下?去，哪怕事情不?嚴重，張新都要氣得叫家長了，於是，她連忙表態：“老師，上課傳紙條是我們不?對，以後不?會了。”

張新嘆口氣，深深地看?了兩人一眼，繼續道：“我知?道你們這個年紀呢，情感比較豐富，但?是你們現在應該考慮的不?是這些，而是怎麽提高分數，怎麽考上好?大學，我這樣說，你們能明白嗎？”

雲柚的理解停留在表面意思，回道：“明白了。”

“尤其是雲柚，你看?看?你家裏花費了多大的精力?讓你去學傳媒課，你要是因為這些事耽誤了學習，多得不?償失，是不?是！”

雲柚繼續點頭。

倒是一旁的盛朗聽出不?對，打斷張新，“老師，你該不?會以為我倆在搞對象吧？”

聞言，雲柚猛地擡頭。

什麽！

搞對象！誰跟誰！

她跟盛朗！怎麽可能！！！

張新接收到兩道不?可置信的目光，反問：“你們覺得呢？”

雲柚這才搞清楚張新說的明白究竟指的是什麽，她連連否認，“老師，我們沒有?。”

“張老師，你真的搞錯了，我們就是普通同學，再往深了說，那就是朋友，絕對不?是您想的那樣，如果照您這樣說，男生女生傳紙條都是在搞對象咯，那學校一大半的人都在搞對象，這不?科學。”

張新指了指紙條，“那這是怎麽回事？”

盛朗繼續解釋：“我就是純粹上課無聊，閑的。”

“盛朗！”張新咬著牙說，“你看?看?你那副吊兒郎當不?學無術的樣子，你成心給我添堵是吧，明天把你家長給我叫來，我當面跟他們談一談你到底還適不?適合待在我們班上！”

盛朗深吸氣，仿佛早就預料到結果，“是是是，明天一定叫，那老師，我們...”

“回去吧回去吧，下?次再讓我看?到，就不?只?是請家長這麽簡單了。”

雲柚緊張問道：“老師，那我...”

說到一半，盛朗不?動聲色地推了推她的肩膀，“走了走了，回家回家，張老師，明天見。”

“明天把你家長叫過?來跟我見！”

“知?道了！”

雲柚被盛朗半推著走出辦公室。

“你傻啊，還問什麽，沒聽見老班說讓我一個人叫家長，你再問，指不?定就是兩個人了。”

雲柚本來就挺委屈，被盛朗這麽一說，更加來氣，語氣有?點沖：“我沒聽見，就你聽見了。”

盛朗自知?理虧，“行行行，沒聽見就沒聽見，反正就是你不?用叫家長了，這事跟你沒關系，也不?知?道老班抽什麽風，竟然會覺得我們在搞對象...”

“你還說，要不?是你非要上課扔紙條，至於這樣嗎？以後上課別打擾我，有?事下?課說。”

“我的問題，以後不?會了。”

“沒以後了，下?次換位置我就離你遠遠的。”雲柚沒好?氣地回。

“行行行，我去跟老班申請。”

剛拐角，雲柚看?見姜南星站在樓梯口等她，小?跑兩步，“南星。”

“你好?了？”

“嗯，我們快回去吧，好?晚了哦。”

“怎麽突然叫你去辦公室呀？”

雲柚白了盛朗一眼，“等會跟你說。”

盛朗還要回班上收拾東西?，正想跟雲柚打聲招呼再上樓，結果人頭也不?回地走了。

得。

徹底得罪了。

距離放學已經過?去十幾分鐘，走讀的學生基本上都已經回家了，路上人不?多，好?在路燈很亮，學校外面的商販還沒有?關門。

雲柚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姜南星，說得臉紅脖子粗。

“啊！你們班主任以為你們倆早戀？”

“對啊，很離譜吧，我怎麽可能跟盛朗談戀愛，我喜歡的又不?是他。”

姜南星忍笑，“倒也是，你喜歡的另有?其人嘛。”

“好?啊，南星，你還笑我。”雲柚又開始撓她，“讓你笑我。”

姜南星放聲大笑，“好?了好?了，我哈哈哈哈，我錯了，我不?說了，不?說了哈哈哈哈。”

兩人在街上嬉鬧，眼看?著馬上就要到家，突然，書苑小?區門口竄出一個人影，攔住她們的去路。

“姜南星。”說話的是個男生，左邊臉上有?一塊赤色的胎記，看?上去跟她們年紀差不?多，應該也是江宜中學的，他手裏捧著一個四四方方的小?盒子。

雲柚仔細看?了兩眼，一瞬間?明白，沖姜南星使眼色。

這是要跟你表白的節奏啊。

姜南星無奈地問：“我們，認識嗎？”

男生很激動，“你不?記得我了嗎，在廣播站的時候，我們兩個還一起讀過?作文。”

沒記錯的話，姜南星進廣播站還是高一的事情。

雲柚瞇瞇眼。

好?家夥，算起來暗戀南星一年了。

姜南星試圖找出一點關於男生的記憶，但?明顯，她想不?起來了，為了不?讓男生過?於難堪，於是她直接問：“你找我有?什麽事嗎？”

男生忽然變得緊張，說話吞吞吐吐地，“就是，就是，我，我。”

半天說不?出來一句完整的話，姜南星不?好?意思打斷，雲柚實在看?不?下?去了，“同學，那個什麽，現在太晚了，有?什麽事要不?明天再說，我們還著急回家呢。”

男生不?依不?饒，見她們要走，幹脆眼睛一閉，全部說出口：“姜南星，我，我是想說，我，我喜歡你，從第一次看?見你的時候就很喜歡你，你，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？”

男生彎下?身，將禮物舉過?頭頂，埋頭說完最後一個字。

雲柚與姜南星互相看?一眼，很明顯被男生的直白嚇到了。

姜南星表情為難，委婉拒絕：“那個，同學，不?好?意思啊，我目前沒有?這方面的打算。”

男生猛地擡頭，情緒突然變得失控，步步逼近她們，“同學？姜南星，你是不?是不?記得我了，我啊，你不?記得了嗎？你當時還給我買了飲料，你怎麽能不?記得我了？”

他面目猙獰，赤色的胎記此刻更讓人心驚，他一字一句惡狠狠地吐出，把兩個女生往角落裏逼，姜南星不?小?心踩到石子，腳扭了下?，雲柚連忙扶著她，眼看?著男生離姜南星愈來愈近，雲柚大著膽子，往前跨一步，隔開兩人。

“你，你想幹嘛？”雲柚把姜南星護在身後，自己卻害怕到語無倫次，“我告訴你啊，別亂來啊，我，我隨時可以喊人的，我告訴你。”

男生停下?腳步，表情一瞬間?切換，五官幾乎擰在一起，仿佛十分痛苦。

雲柚心已經提到嗓子眼，她暗暗做好?決定，只?要男生再往前一步，就大喊救命，可誰知?下?一秒男生調轉方向，腦袋用力?地撞向墻面，砰砰幾聲，聽上去就疼。

雲柚和姜南星徹底懵了。

這是鬧的哪一出。

苦肉計？

“你，你，你沒事吧？”雲柚小?心翼翼地問。

男生絲毫沒有?停下?的跡象，“姜南星，你今天要是不?答應我，我就一直撞到你答應為止。”

雲柚眉心突突直跳。

那他今天豈不?是要撞死在這裏。

姜南星焦急地望了望四周，抓緊雲柚，小?聲問：“怎麽辦啊，我們現在怎麽辦啊？”

雲柚指了指自己的腦袋，遲疑道：“他，他是不?是這裏有?問題啊？我們要不?直接回家吧，感覺好?嚇人啊。”

“那，他...”

雲柚咽咽口水，欲哭無淚，“我們都自身難保了，快走吧。”

男生似乎有?所預感，頂著微微發紅的額頭沖她們吼：“你們去哪兒，姜南星，我還以為你跟其他人不?一樣，我還以為你不?會嫌棄我的長相，你當時不?是還主動跟我說話嗎？現在這樣是在怕我？”

他邊說邊用手錘著腦袋，一下?接著一下?，完全不?帶停，徹底把兩個女生嚇傻了。

“餵！你幹嘛呢！”

慌亂之?際，男生身後傳出一道聲音，雲柚看?清來人，仿佛看?見救命稻草一般，趁男生不?註意，拉著姜南星狂奔過?去。

周淮讓和柯旸剛在附近吃完宵夜，準備散步回家，沒成想被他們看?見這一幕。

“這，什麽情況？”柯旸疑惑道。

周淮讓皺眉，看?向雲柚，“沒事吧？”

雲柚看?都不?敢看?那個男生，緊緊護著姜南星，結結巴巴的，說不?清來龍去脈，最後只?說出一句：“他，他，他瘋了。”

柯旸驚訝：“瘋了？”

“是是是，他，他撞墻，非要南星跟他在一起，不?答應他就一直撞。”

“臥槽。”柯旸得知?男生向姜南星告白，很不?爽，但?聽到最後，都聽笑了，“兄弟，你追人這麽追的啊？”

男生認出他們，“周淮讓？柯旸？”

周淮讓仔細看?了眼男生，尤其是看?見那塊胎記時，思索片刻，“陳毅？”

“你記得我？”對於周淮讓準確無誤叫出他的名字，陳毅似乎很驚訝，“你竟然記得我。”

“阿讓，他誰啊？”柯旸問。

“之?前廣播站的。”

“哦，他一直這樣？”

“也不?是吧。”

“姜南星！你還沒有?回答我！”陳毅眼眸猩紅，仿佛下?一秒就要撲上來。

周淮讓往前跨了一步，將兩個女生擋在身後，“陳毅，你做得太過?了吧。”

柯旸氣急敗壞道：“你沒看?到人都被你嚇到了嗎，還叫，再叫不?用你撞墻，老子給你頭錘爆。”

陳毅自知?有?他們在，討不?到好?，於是念念叨叨道：“不?是的，不?應該啊，她跟我說你主動給我送飲料就是對我有?好?感的，你對我有?好?感為什麽不?答應我？”

雲柚聽到重點，從周淮讓身後冒出腦袋，“她？誰啊？誰告訴你的？”

“她天天跟你們待在一起，她說跟你們是好?朋友，她不?可能騙我的，不?會的...”

陳毅神神叨叨地，根本沒有?正面回答雲柚的問題，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
“哎，你說清楚啊！”有?周淮讓在，雲柚明顯底氣變足。

“看?他那樣子，估計也問不?出什麽。”周淮讓攔下?她，“他沒對你們做什麽吧？”

“那倒沒有?，但?他撞墻確實有?點嚇人，不?過?，你們怎麽會在這裏？”

“某人餓了，非要來吃宵夜。”柯旸嘖嘴，“怎麽就你們兩個人啊？”

姜南星：“不?然還能有?誰？”

柯旸瞥了眼周淮讓，“我放學看?到雲柚跟他們班那個，叫什麽，盛朗，對對對，是他，一起走的啊，你們沒一起啊？”

提起盛朗，雲柚沒好?氣地說：“別提了，我跟他是被我們老班叫去辦公室訓話了。”

周淮讓明知?故問：“你們怎麽了？”

雲柚想到原因，不?好?意思說出口，姜南星秒懂，接過?話茬，“他們班主任誤會他們早戀。”

“早戀？”柯旸說，“真假，你喜歡盛朗啊？”

雲柚急忙否認：“沒有?的事！都說是誤會了，我跟他什麽關系都沒有?。”

柯旸壞笑道：“那你跟誰有?關系？林宸驍？還是江惟風？”

周淮讓抄兜站著，只?是默默地聽。

擱平時，他肯定要說柯旸話多，可今天，他不?想打斷。

雖是玩笑話，但?他也想知?道答案。

雲柚急得直跺腳。

哥，你快別瞎說了。

“誰告訴你，我跟他們是那種關系了？我們從小?玩到大的，都是朋友。”

姜南星也覺得好?笑，“你怎麽會這麽想？”

柯旸聳聳肩，“那不?是就不?是咯，不?是更好?。”

聞言，周淮讓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，看?向雲柚，“時間?不?早了，走吧，送你們回去。”

雲柚呆呆啊了聲。

她不?就在小?區門口嗎？

柯旸假意咳了咳，“是啊，送你們上樓吧，怕那小?子等會又回來。”

姜南星覺得有?道理，“那，謝謝你們。”

柯旸：“不?謝不?謝。”

雲柚反應過?來。

好?像也不?是不?能送。

小?區門口到單元樓，還是有?一段距離的。

送的話，就可以跟他多待一會。

她抿嘴淺笑，對周淮讓說：“謝謝啦。”

周淮讓笑一聲，“客氣。”

“雲柚，你怎麽不?謝謝我啊？”柯旸陰陽怪氣道。

雲柚背著手，後退著走，沖他喊道：“我謝謝你！”

話落，四個人同時笑了。

暖黃色的街燈將他們的身影拉得修長，四人腳步不?一，卻都朝著同一個方向緩緩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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